此时夜色已深,换好衣裳的叶宁语身后跟着青连,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叶永长的书房外。自叶永长去世后,叶宁语三天两头就来书房里看一眼。所以,书房还是之前的模样,下人们见到大姑娘大大方方来老爷书房,只道是她思念父亲,各自除了唏嘘,也没有其他念头。“你不必在这里守着,我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,你算着时辰再过来便是。” 叶宁语吩咐了青连后,就开门进了屋。屋内摆设叶宁语再熟悉不过,她没有掌灯,轻车熟路地走到那幅松柏图面前,拨开画,对着墙轻轻一按,对面的那堵墙就缓缓移动了位置。叶宁语轻手轻脚进了密道,往鹤鸣轩的方向走。约莫两盏茶的功夫,叶宁语轻轻敲了敲密道的门。得到门外的回应之后,门被她拉开。林掌柜一脸关切地站在叶宁语的面前,“大姑娘,这么晚过来,可是有什么事?” 林掌柜的神色很是担忧和郑重,叶宁语已经许久没有从密道过来了,之前倒是大方地来鹤鸣轩吃过一两次饭,不过都是走的正门。“林叔,给我安排一间隔音的包房……”林掌柜听完叶宁语的吩咐,连连点头,随后便出去安排了。很快,林掌柜亲自带着叶宁语去了二楼的一间包房,吩咐伙计上了酒菜。随后,便亲自守在外面,等着叶宁语的贵客。很快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。随即,就看到伙计领着一个衣着华丽、满面威仪的男子走了上来。眼前这个人,林掌柜自然是认识的,不过他什么也没说,只冲着那人微微颔首,随即打开了身后包房的门。崔敬忠目不斜视地进了包房,迎接他的除了满桌的酒菜,便只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。崔敬忠有些狐疑,他早就知道今晚会有人找自己,不过他猜测的是叶永德或叶永和,甚至还想好了针对他们两兄弟的说辞。可眼前这个女子,背影很是熟悉……叶宁语听到了身后的动静,转过身,一脸笑意,“右相大人。” 崔敬忠的神色诧异了几分,转眼似是想到了什么,看着叶宁语的时候,目光里带着几分玩味之色。“叶……锦文县主。” 二人微微颔首。“崔大人请坐。” 说罢,也不等崔敬忠坐下,叶宁语便先在上位入了座。崔敬忠的双眼眯了眯,可也没说什么,坐在了叶宁语的对面。“锦文县主今夜找老夫,可是有什么事?” 叶宁语嘴角上扬,拿出一壶酒,给崔敬忠斟了半杯。“崔大人此时定然在想,为何今晚坐在这里的不是三叔,也不是四叔,偏偏是我一介女子。” 看着眼前的酒杯,崔敬忠的眉毛一挑,心中对于这个女子则是多了几分异样的关注。“锦文县主的消息,可真是灵通啊。” “灵通不敢当,不过对于崔相的事,我还是十分了解的。” 两个都是聪明人,这话崔敬忠如何听不明白。他袖中的手握成了拳,面上却是一脸笑意。“今晚那封信,也是锦文县主让人送来的?” 叶宁语闻言,只是笑了笑,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她举起酒杯,“这是蜀酒,崔相平日喝得少吧?说来,这酒还是剑南道的商队送过来的。崔相何不尝尝?” 崔敬忠的脸抽了抽,暗暗吐出一口气。他端起酒杯,与叶宁语隔空互敬,麻木地饮了一口。“果然是好酒。” 叶宁语见崔敬忠一脸沉稳的模样,也不禁心中暗叹,这崔敬忠的伪装功夫着实不差。纵然此时他心中生了许多惧意,可还能一脸笑意地和她饮酒。“不过,锦文县主今夜叫老夫过来,可不光是为了喝酒吧?” 叶宁语拿起酒壶,又替自己和崔敬忠各自斟了一杯。随即,叶宁语夹起桌上一道菜,“这道炸红薯,也是产自西南,崔大人何不品尝一二?” 说罢,叶宁语夹起一根金黄的红薯,自顾自地吃了起来。她吃饭时轻声细语,一举一动十分有度,不失大家闺秀的礼节,却也不扭捏作态,让人看着只觉眼前的女子神态自若,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尊贵不凡的气势。崔敬忠有些坐不住了,他此前从未与叶宁语正面打过交道,对她的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,以及叶宁语告御状那日,在大殿之上的所见所闻。他知道叶家大姑娘稳重果敢,却不知与她独处时,那个女子身上的凌厉气势,丝毫不输于他这个百官之首。此时,林掌柜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。他将两个茶杯放到二人面前,为两人分别倒上了茶,随即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。叶宁语端着茶杯细细打量,却没有喝。“蒙山清茶,闻之令人心旷神怡。可惜今日时辰太晚,喝了容易睡不着觉。崔大人不妨也闻闻,看这茶香是否熟悉?” 崔敬忠的心更为不安了,他哪里用得着闻,蒙山清茶喝起来是什么味道,他比旁人更清楚。同他合作的那些西南商队里,蒙山茶是最多的货品之一。不仅是蒙山茶,还有蜀酒、西南红薯,桌上这盛菜的陶碗,碗里的细长白米……这满桌满杯的酒菜,就没有一个是多余的,全都是西南商队的货品。这个叶宁语,她就是故意的。对于自己的那些事,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!想到这里,崔敬忠全身冷汗直冒。若不是今晚她送来的那封信里夹着一张自己写给西南商队的亲笔信,崔敬忠说什么都不会来赴宴。所以,当时江若忠拿着那些信来找自己,其实是叶宁语的意思?还有更早之前那个神秘的人,他一直以为是崔敬忠,再不济也是自己在朝中的政敌。他从未将这件事与一个女子联系在一起。原来,是她,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叶家大姑娘。可那时多早啊,那时叶永长的死讯都还没有传回大都,叶宁语只是大都城中的一个闺秀。她为何就查到了他与西南商贩勾结的证据?她为何要查自己?将这些事前后一想,崔敬忠顿生一股寒意。“叶大姑娘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 一时情急之下,崔敬忠也不称呼锦文县主了。见崔敬忠开始着急了,叶宁语心知今夜的目的达成了一半。“崔相说笑了,我不过是一介女子,能做什么?只不过,我这里的确有一些崔相的东西。朝堂百官都说崔相勤勉忠心,是陛下的肱骨大臣。可他们不知道,崔相除了是处理朝政的好手,这书法写得也是一绝。依叶宁语看来,崔相的书法竟可以同书圣相提并论了。” 听到这里,崔敬忠便知,自己的那些信多半都在叶宁语的手里。崔敬忠一口气堵在胸口,上不来也下不去,可他愣是不敢对叶宁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