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以胡员外为首的诗社众人凑钱替吴有才买了棺木,在吴家小院中搭了灵堂,请来算卦的何瞎子替他做了一场法事。 何瞎子说吴有才属于自杀横死,怨气深重,须得停灵七日,挑一个良辰吉日下葬方可平抚怨气。这七日里,最好有数位男子于灵堂守灵,阳气充足。可震阴晦。 年轻儒生觉得何瞎子这是在胡说八道,就是想多骗点做法事的银子。胡员外却一口应承下来,说停灵日子里的吃用都算在他头上,吴秀才与他相识一场,如今人间最后一段,理应让他走得光鲜体面。 于是众人都拿上毯子薄衣,昨夜里各自告知家人,一齐来吴家替死去的吴秀才守灵。 檐下寒霜凝成露珠,倏地滴落在靠门口边上一人脸上,那人一耸鼻子,打了个喷嚏,慢慢睁开眼。 荀老爹醒了过来。 他与吴有才也是旧识,贡举那日,吴有才第一场的号舍还与他相邻。荀老爹亲眼看到吴秀才死不瞑目的模样,也为吴有才的悲惨遭遇落泪涟涟。 所以他一把老骨头了,也卷着铺盖来吴家送吴秀才最后一程。 灵堂安静,隐隐有年轻儒生轻微的鼾声。 昨夜是守灵第一夜,胡员外在院中搭了个棚,特意请戏班子来灵堂中,为吴秀才点了一出《老秀才八十岁中状元》的戏。 这番吹吹打打,且不提别人看得如何,总归荀老爹是看得眼泪鼻涕糊做一脸,以至于最后戏唱完了,唱戏的撤走了,众人纷纷睡着了,荀老爹还热泪盈眶地反复回味。 荀老爹抹了把脸,坐直身子,一边揉着老腰一边朝四处看去。 胡员外趴在地垫上,抱着个汤婆子睡得正香。地上铺着的花布中,随意散着些云片糕、红枣和杂色糖——那是昨夜看戏时没吃完的零嘴。 最中央放着一尊漆黑棺木,吴秀才死的突然,棺材铺里做好的棺材没得太多可以挑选,胡员外便做主挑了个工艺最好的。 此刻那棺木静静坐于灵堂之中,漆黑、冷沉,不知为何,荀老爹突然打了个冷战。 他以为自己是穿得单薄冷了,回身想去寻张薄毯,一转头,听见身后传来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。 荀老爹怔住。 那声音很轻微,尖尖细细,像是有老鼠爪子挠墙发出的声响。 但或许是因为西街的清晨太安静,又或许是因为灵堂的风太阴冷,总之,在一片死寂中,这细细的抓挠声仿佛抓到了荀老爹头皮上,让他从头到脚蓦然生出一股寒意。 不是,这声音……怎么听着像是从棺材内发出的呢? 荀老爹僵硬地转过身。 抓挠声还在继续,这一回听得清楚,声音的确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。 一刹间,荀老爹汗如雨下。 算卦的何瞎子说吴秀才怨气难消,或成厉鬼,众人都只当这瞎子是胡诌敛财,但莫非竟是真的?也是,吴秀才死得那般冤屈,如何甘心投胎?说不定怨气横生之下,魂魄徘徊,要把这一块地方都变成凶宅。 荀老爹枯树般的面皮颤个不停,抖着嗓子劝道: “有才啊,我知道你不甘心,但往事已了,不可沉迷过去……害你的那些人都已经下了昭狱,你好好的投胎,下辈子做官做少爷,苦尽甘来,不要迷恋人世……” 抓挠的声音更大了。 荀老爹硬着头皮继续开口:“你要是实在想不开,非要变成厉鬼,也别找错人……冤有头债有主,咱们都是来帮你的,你的棺材我还出了一份钱呢……” 他絮叨的声音吵醒了一边的胡员外,胡员外翻了个身坐起来,迷迷瞪瞪看向荀老爹。 “老荀,你自言自语的说什么?” 荀老爹没搭理他,一双眼睛发直地盯着前方,两腿抖个不停。 胡员外狐疑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顿时头皮一麻。 漆黑的棺木沉沉躺在灵堂中央,棺木盖不知何时被推开一半,一只手正搭在棺木边缘,像是要从里头坐起。 像是感受到灵堂中二人的恐惧,下一刻,一张脸出现在二人前。 吴秀才戴着崭新的绸缎方巾,穿着新做的大绿圆领绣元宝寿衣,一张脸被涂得红红白白,看着他们二人,幽幽开口。 “胡……” 一声惨叫响彻吴家上空。 “鬼,有鬼啊!” “有才诈尸了——” …… 吴有才诈尸的消息传到仁心医馆时,杜长卿正在小院里扫地,昨夜铺兵们将医馆弄得乱七八糟,还得他们自己善后。 阿城站在他面前,兴奋得两眼放光,手忙脚乱同杜长卿比划。 “……说是牛头马面勾走了吴大哥魂魄,青面獠牙的鬼卒套着他脖颈将他拉去地府,十方阎君叫判官送来案卷,升堂鼓一开,发现吴大哥一生忠厚,埋头苦读,孝悌为先,一件坏事也没做过嘛。原来是阳寿未尽,误入阎殿,就叫小鬼又将他送了回来。” 杜长卿听得皱眉:“这话是吴秀才自己说的?” 阿城猛点头:“可是不么?可见阴司的阎君确实善恶分明,不冤枉一个好人!如今就因为这事,城隍庙的香火都旺了好多,东家,咱们要不也去上几柱?” 这话听得又像真的又不像真的,杜长卿扭头唤陆瞳:“陆大夫——” 阿城拉住他:“东家忘了,陆大夫不是一大早出去买东西了吗?” 杜长卿语塞。 陆瞳的确一大早就出了门,昨夜那些铺兵们进了陆瞳的屋子,把屋子里的纸笔扔的到处都是,砸坏了不少器皿。 陆瞳平日写方子还要用纸,早上和银筝出门说去纸墨铺中转转。 第(2/3)页